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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鏢生涯中的傳奇人物
清末民初內(nèi)憂外患，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關(guān)頭，很多鏢局從業(yè)者已經(jīng)不再 單純?yōu)榭蛻舯ｇS，而是以自己的武功絕技與俠肝義膽挺身而出，救亡圖存。北京 會友鏢局的鏢師李堯臣就是這樣一個杰出的傳奇人物。
據(jù)個人自述，李堯臣是在光緒十六年（1890年）即14歲那年來到北京，經(jīng)人 介紹加人會友鏢局。他年少時在家鄉(xiāng)務(wù)農(nóng),農(nóng)閑時跟著有武功的老師傅練太祖 拳，所以學(xué)會了一點武藝防身健體。
但他進鏢局還得重新拜師學(xué)藝，必須練習(xí)一身的好武藝。李堯臣的師傅叫 宋彩臣，而宋彩臣的師父叫宋邁倫，是清朝中有名的拳師。
1845年，宋邁倫來到北京城投奔神機營，準(zhǔn)備報效國家。神機營是舊中國 最早的火器部隊，擔(dān)負著內(nèi)衛(wèi)京師、外備征戰(zhàn)的重任，管理神機營的都是清朝皇 室的王爺。據(jù)說神機營的老七王爺命令宋邁倫與營中的教練比武，這些教練都 是出類拔萃的武術(shù)名家。宋邁倫的拳法出神人化，這些神機營的教練紛紛敗在 了他的手下。老七王爺非常驚喜，贊嘆“真乃神拳也”，于是賜給他五品亮藍頂 戴。此后，“神拳宋邁倫”名振武林。
然而，宋邁倫在他的官宦生涯中，耳聞目睹了朝政的種種腐敗，感到報國無 望,憤然棄官從商，在北京前門外糧食店街創(chuàng)辦了京都會友鏢局，從事保鏢生涯， 以武會友。很長一段時期內(nèi)，京都會友鏢局同三皇炮捶名聲遠揚,就連李鴻章的 家宅都請會友鏢局保護。
李堯臣在家鄉(xiāng)練得的太祖拳，屬于外家功夫，然后跟隨師傅重新學(xué)習(xí)武藝， 其中的拳術(shù)就是三皇炮捶。
按李堯臣的自述，他先練習(xí)的三皇炮捶也叫作三才,就是天、地、人;接著練 六合刀；隨后又練大槍，三十六點，二十四式。十八般武藝，差不離都練到了。以 后又練水上的功夫。水里得使短家伙，分水?dāng)?、雁月刺、峨眉刺、梅花狀元筆之 類，學(xué)了不少冷門兵器。水陸功夫?qū)W會了，就學(xué)使暗器。一般都知道，有些鏢師 能使飛鏢，因此有人以為鏢局的得名，就是因為使用飛鏢的緣故，這實在是一種 誤會。所謂保鏢是指保送的財貨、銀兩,所以裝著財貨、銀兩的車輛就叫作鏢車， 財貨銀兩被賊截去，就叫丟了鏢。鏢局的鏢旗、鏢號，都是因此命名。至于飛鏢， 不過是一種武器罷了。鏢局的人未見得人人能使用飛鏢。飛鏢也叫斤鏢，因為 一個鏢的重量足有一斤重。武俠小說上說什么金鏢，那是諧音字。哪有用金子 打鏢的呢？斤鏢比較笨重，身上不能多帶。常用的暗器，還有緊背花裝弩、飛蝗 石子等。
學(xué)會了軟硬功夫，還得練飛檐走壁，躥房越脊。所謂躥房，是攥著房椽子頭， 往上一翻，一丈多高，一躥就上去。落到房檐上，要輕輕落下，不能有動靜。越 脊，是說越過房梁，在房梁上走，不能在屋瓦上行走。踩在瓦上，嘎嘣一聲，把瓦 踩碎，別人就發(fā)覺了。因此就叫作躥房越脊、飛檐走壁。上了墻，照例要在墻上 往下面瞭望。看看院子里或花園子里有沒有溝、井、翻板，有沒有狗;聽聽有沒有 大人說話、孩子哭。有時還要用問路石試探一下，要沒有動靜，才能翻身跳下；跳 下去也要輕輕落下，不能有響聲。
學(xué)會了“飛行”本領(lǐng)，還要練馬上的功夫。古來作戰(zhàn),有車戰(zhàn)、水戰(zhàn)、步戰(zhàn)、馬 戰(zhàn)。保鏢也得準(zhǔn)備這四樣和敵人打仗的技術(shù)。因為鏢客在鏢車上，拿著長槍，就 和古時車戰(zhàn)的情景相同。在船上、水里和敵人交手就是水戰(zhàn)了。步戰(zhàn)、馬戰(zhàn)，更 是常有的事。
從李堯臣的自述看，當(dāng)時做保鏢不是件容易的事，除了一身過硬的本領(lǐng)，十八般武藝精通之外,還要有刻苦學(xué)習(xí)的精神和堅韌不拔的毅力，同時還要通曉在 各種環(huán)境中單兵作戰(zhàn)的能力，有點像今天的“特種兵”。
然而保鏢光會武藝還不行，必得學(xué)習(xí)行話。當(dāng)時買賣商家各行各業(yè)，都有行 話,鏢局也有鏢行的行話，不過，鏢行的行話，不僅是在同行之間應(yīng)用，更主要是 和江湖上的盜匪見面時的交談必須用“黑話”。這種行話，保鏢們稱之為“春 點”，一般人就稱之為“江湖黑話”。鏢行和賊打交道，首先得會“春點”。彼此拉 交情，鏢師們必須和氣，光憑武藝高強，想制服他們，那還是不行。李堯臣在他自 傳口述中做了以下精彩的描述。
當(dāng)時會友鏢局的規(guī)矩挺嚴，走路有走路的規(guī)矩，住店有住店的規(guī)矩。在李堯 臣成為鏢師走鏢的時候，早已不推小車了?？腿俗谲嚿?，貨物也分別裝在車 上,車上插上鏢局的鏢旗，保鏢們騎著馬跟在車前車后保護，一路上緊睜雙目，時 刻留神。當(dāng)時地方上不安寧，遍地是盜賊，有數(shù)十人一伙的，也有三五成群的，還 有一兩個藏在樹林后面，看見單身人走過就行搶的。最后這種人，俗語叫作“打 杠子的”，多半不是久慣做賊的，不懂賊的行話。他們見了鏢局的大批人馬，一 般不敢出來行搶。
保鏢的隊伍到傍晚太陽尚未落山，就要找店房住下。進了店房，必須派人守 夜，以免夜間有什么閃失。進店以后,可以喝水吃飯，但不能洗臉。因為常在外 面走道，一洗臉，讓風(fēng)一吹，就要裂口子。吃完了飯，守夜的警戒守夜，不守夜的 就去睡覺。第二天，天還不亮，就要起早趕路了。
既然當(dāng)時遍地是賊，走在路上就免不了和賊打交道。盜賊隱藏在各處，冬天 往往在地里趴著，夏天就在高粱地里藏著。有時打扮成種莊稼的、砍柴的，很難 分辨出來。有些賊人往往在道路當(dāng)中放上一些荊棘，攔住人馬的去路。這些荊 棘有橫著放的，也有擺成十字的，不小心，馬要讓它扎著了，也就沒法走了。保鏢 們一看見路上有這些荊棘,就知道有賊了。說句行話,這叫作“惡虎攔路”。這 時，明知這些荊棘是賊人放的，還不能自己下馬把它挑開，必須作好準(zhǔn)備，和賊人 見面。
這時，總鏢頭立刻吩咐手下的弟兄們，做好準(zhǔn)備，舉著槍，拿著刀，看住鏢車； 總鏢頭自己卻要放下武器，緊走幾步，向前準(zhǔn)備和賊人答話。賊看見有鏢車路 過，也有個為首的頭領(lǐng)上前，來和鏢行辦交涉。這時候，鏢行的頭兒就要滿面笑
容，抱拳拱手，先向賊人行禮，招呼一句：“當(dāng)家的辛苦!”他也回答一句：“掌柜的 辛苦！ ”按著鏢行的規(guī)矩，“賊”是朋友，遇見了賊，就是朋友到了。如果是初次見 面，他必問你:“哪家的？ ”鏢師就說:“小字號，會友，接著他又問：“你貴姓?”鏢 師就說:“在下姓x，草字x X。”可是鏢師不能問賊：“貴姓?”要一問，他就該疑心 了 ：“你要拿我怎么著？”
“朋友”見面以后，必須拿黑話對談，說明這一方確是鏢行，對方確是“江 湖上的朋友”。黑話的內(nèi)容，不外兩點：第一，彼此都是一師所傳，應(yīng)當(dāng)講江湖 的義氣。更重要的一點是，鏢局必須承認，你這碗飯是賊賞給你吃的。他問： “穿的誰家的衣？ ”就答：“穿得朋友的衣?！币獑枺骸俺缘恼l家的飯？ ”就答：“吃 得朋友的飯?！边@倒是句老實話，要沒有做賊的，也就用不著保鏢的了。做賊 的，每天以打劫行搶為生，看著鏢局的情面，有一部分“高高手，放過去”了，這 不是做賊的給鏢行留下的這碗飯么？所以鏢局稱賊作“當(dāng)家的”，跟稱呼鏢行 的“掌柜”一樣。
兩下里拉了一陣黑話，平安無事，放你過去。有荊棘條子的，他就替你挑開， 表示他同意“借路”，讓你通行了。臨分別時，鏢師還要客氣幾句：“當(dāng)家的，你有 什么帶的？我到XX(某處）去，二十來天就回來?！辟\人一般說:“沒有帶的，掌柜 的，你辛苦了?！?br />
路上遇見賊,就要上前用好言應(yīng)付。鏢車平安放過以后，就算沒事了。遇見 賊人不聽這一套，硬要和你比武較量分個勝負的，那就只好和他相拼了。真正動 手的情形,一百次也未必有一次?？墒歉社S行的死在賊手里的，也不在少數(shù)。
此外，在當(dāng)時河北、河南等地還有紅槍會之類的組織，他們遇見鏢局走過，必 要找你比武。他們的目的不是搶東西，主要試試你的膽量、武藝，沒有兩下真功 夫，遇見他們，并不容易過去。
以上這些描述，非常形象生動地刻畫了保鏢和江湖的盜賊之間是“朋友”關(guān) 系，雙方相互利用，正因為有了盜賊，他們又講江湖義氣，鏢局才能站得住，開辦 得下去。然而，鏢局的保鏢和江湖上的盜賊又不能混為一談,并不是一類人。江 湖盜賊是黑道上的人，而鏢局的保鏢是利用自己“白道”或“官道”身份,來與黑 道人物打交道賺錢盈利的“灰色地帶”的人物。
按照李堯臣的說法，賊做的是沒有本錢的生意，多半是些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的光棍;而鏢局子的人多是有身家的人。會武藝的人，要進鏢局，并不是那么簡 單，必須確實可靠，有人知底擔(dān)保。所以做賊的人，盡管鏢號稱他做朋友，可是賊 決不能進鏢局。鏢局的人，辭職不干了，去做盜賊，這種事當(dāng)然也不是沒有的，可 是鏢局子決不能容他。因為這種人離開鏢局子去做賊，必然和鏢局子作對。兩 者之間涇渭分明，角色不能互換。
李堯臣作為保鏢一生有三件事堪稱傳奇。一是丨902年，經(jīng)過八國聯(lián)軍的侵 略和義和團之亂后，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逃難到西安后，終于在這一年又回到了 北京，當(dāng)時為了表示慶祝，北京城舉辦了一次熱鬧非凡的“皇會”。項目有:五虎 棍、少林棍、秧歌、小車會、高蹺……北京城里、關(guān)廂、順天府各州縣，都來參加。 鏢局子里有頭有臉的都來表演拳術(shù)和各種武藝。慈禧在頤和園里看會,園子外 面，搭著大棚,一共有200來起演藝節(jié)目。玩意多，慈禧看不過來,就由主事人開 上單子，交給六部堂官讓慈禧過目。她要看什么玩意兒，就按單子傳進去，當(dāng)著 她的面表演一回。
李堯臣當(dāng)時已是會友鏢局著名的鏢師，武藝高超，因此被慈禧太后欽點為武 術(shù)表演者，所演的武藝節(jié)目叫“八仙慶壽劍”。為什么叫八仙慶壽劍呢？按照李 堯臣的說法，兵刃都是兇器，在交戰(zhàn)時要拼個你死我活的。一般都說什么斷命 刀、追魂槍，可是在慈禧太后面前表演時，非說些吉祥話不行，所以叫作八仙慶壽 劍。據(jù)說后來梅蘭芳演霸王別姬，他舞劍的手法，就是跟李堯臣學(xué)的；楊小樓演 鬧天宮（那時候叫安天會），也是從李堯臣這兒學(xué)會的猴拳。“八仙慶壽劍”之劍 法現(xiàn)在成了一種武術(shù)文化遺產(chǎn)。
二是舊中國積弱已久，外國勢力紛紛進人中國，中國民眾在殖民地到處受欺 侮，甚至在身體素質(zhì)上也被侮辱為“東亞病夫”。這時李堯臣又做了一件振奮民 族心情的大事。據(jù)他自述，有一年，日本的武士來中國擺擂臺，在北京、天津、南 京、上海四處和中國人比賽武藝。愿意參加的，隨便報名。然后憑著抽簽的順 序，和日本武士較量。李堯臣就去南京和他們比賽。
李堯臣的精彩敘述如下：
曰本人功夫都不錯，腿腳挺硬朗，但沒有中國拳術(shù)那么靈便。我一上 去，日本人看我是個老頭兒，說：“你還行哇？”我說：“來吧，小子，我先讓你 三拳?！彼^讓你三拳，其實是個陰招。讓他三拳，就把他的路數(shù)摸清了。
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剛力蠻拳，打過三拳，再出來就沒多大勁了；我估摸著也 夠步數(shù)了，就大喝一聲：你下去吧！猛起一拳，打了他個冷不防，他一個倒栽 蔥跌下臺去。
從上面的這段敘述看，情節(jié)之緊張動人頗有點像電影《霍元甲》《葉問》之類 的影視武打片，令人喝彩。
三是李亮臣對抗日戰(zhàn)爭的貢獻，到上世紀30年代初，日寇侵略者的鐵蹄開 始踐踏中國關(guān)外的大片土地，李堯臣當(dāng)時已是一位老人，但是他仍然以高超的武 藝報效國家,將他自創(chuàng)的“無極刀法”傳授給二十九路軍的抗日軍隊。在1933 年的喜峰口戰(zhàn)役中，掌握了無極刀法的大刀隊手刃近百名日本士兵，追殺日寇 60余里，繳獲大炮18門，在抗日戰(zhàn)爭史上寫下了不可磨滅的光輝一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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